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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2章 錦繡堆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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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2章 錦繡堆52

李汾嘆了一口氣,準確地說了一個日期。

“那天正好是十五,所以村民記得很清楚,還傳言是月圓夜有山鬼出來。”

周圍全都嘩然。

十五?十五那天,這只隊伍已經去了數百裏外,那說明趙建炎當時所說俱是真的,他沒有私藏隊伍,也不可能借這支隊伍打進宮去。

李汾拉下蕭國公突然無力的手整了整衣襟,搖著頭離去:“連夜刨坑,坑洞能有多大,活埋數百人,那些白骨死死壓在一起,臨終那刻實在是淒慘吶――”

蕭國公猛地握緊了拳頭,眼睛赤紅。

聽眾立在當場,也呆住了。

數百人的精銳,誰能讓這些人無力抵抗又一夜將他們活埋呢……

青天白日,眾人寒得一哆嗦。

蕭國公猛地回頭喊李汾:“那趙靈牌呢!哪個趙!”

禮部尚書嘆了一聲氣,過來勸說:“國公爺莫要追問李大人了,你看跪拜靈牌的是誰,還不知曉嗎?李大人也難啊。”

跪拜靈牌的是誰?孫子釗。

趙建炎當年平反一樁科考舞弊案,孫子釗一身才學被人誣告作弊,本已經被判了奪取功名永不得科舉,是趙建炎批閱奏折時抽絲剝繭發現蹊蹺,還了孫子釗清白和功名。

十年前,孫子釗卻站出來揭發趙建炎威逼他加入趙家陣營反司徒皇家,因為他曾經受恩趙家,是眾人眼裏趙家的人,所以他的反水讓趙建炎謀逆的真實性大大提高。

這就像寄娘反水曄王,她說的話,大家先信了分。

可是這麽個人,如今夜夜失眠跪拜趙靈牌,這裏頭的意味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。

皇帝自然也知道,並且這一件件一樁樁,他越來越覺得慌張,就好像,一些事捂了十幾年,最近突然無法捂住了……

“陛下,您怎麽了?”

“頭疼,一個個都不省心!”

“陛下,之前慧妃送來的安眠香您要再試試嗎?雖然……但是這香,奴才記得您之前說很好用。”

皇帝實在頭疼得很,猶豫了一下點了頭。

內侍找出安眠香點上,皇帝聞著舒適的香味果然漸漸平靜,他嘆了一口氣:“曄王從前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,我記得這香還是他孝敬慧妃的吧?”

“是……聽說是他府上巧手姬妾做的,他用得好就想到了陛下和娘娘。”

皇帝嗯了一聲,閉著眼安然睡去,將朝會上的事情拋到了腦後。

左、右丞相親眼看到宮門口發生的事情,怕悠悠眾口難以堵住,急急忙忙跑來找皇帝商量,卻被告知皇帝龍體不適剛剛睡下,兩人等了又等,怎麽都沒等到皇帝醒來,只能無奈回去辦公再說。

然而,輿論的發酵是極其快的,宮門口的一幕又本是有心人有心安排,等到皇帝酣睡醒來時,宮外的流言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。

上一位皇帝可能是被毒死的;

趙建炎當年的謀逆很可能是被冤枉的;

揭發趙建炎的人如今心虛跪拜趙靈位;

當年作惡的人現在都有了報應;

這一切,現在的皇帝會不會就是主謀呢?

清園。

“仿造的信件、檢舉揭發的孫子釗、消失的邊防精銳、侵占良田的袁家……”寄娘說一項,在桌上放一枚白子,“還有去年查出來的被我爹“貪汙”的賑災銀,當年控告我爹的罪狀中,真正有實據的七個罪證,已有五個了。”

施牧拿起兩顆黑子,一邊說一邊放:“還剩下――虛攬軍功、貪汙軍餉。”

寄娘深吸了一口氣,目光轉為銳利。

信王。

無論是軍功還是軍餉,當年都是信王揭發,他一控訴趙建炎虛攬當年攻打燕國的軍功,將包括他在內的隨性將士功勞都獨占自己一人身上,二彈劾趙建炎多年來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貪汙軍餉。

施牧嗤笑:“哪怕反攻燕國時我還很小,也不信信王除了逃跑還能有何功績。”

寄娘說:“當年信王隨禦駕出征卻自行逃跑回來,先帝和我爹為了懲罰他,強迫他隨軍出征反攻燕國覆仇,回來後爹爹的袍澤屢次拿他在戰場上的窩囊樣取笑,我至今都記得每個細節。”

施牧好奇地看著寄娘:“這一次,你想怎麽把這件事公之於眾呢?”

鼓動百姓搶劫作惡多端的袁家,爆出侵占良田的真相也還了當地百姓安寧;曝光孫子釗貪汙,除掉這個貪官的同時牽扯出他心虛跪拜趙靈牌的事;民間的尋常謀殺案,官府被引著挖出了白骨……每一件真相浮出水面,她幾乎都是一箭雙雕,不牽連無辜,甚至為民除害。

先帝被害那事更是絕,明知道老太監在哪,她先引山賊搶劫太監老巢,將人虐待出氣後,又將山賊引去橫行無忌的平國公名下別院,暗中助山賊搶劫,平國公在那藏了不少金銀寶貝,丟了都不敢出聲,全都被寄娘收到自己囊中了。最後滅山賊、得金銀、削平國公、暴露老太監,一舉多得。

這一出戲的布局卻早在她獲得自由之前。

所以,他是真的很好奇,千頭萬緒她不僅不亂還草繩灰線,在信王身上,她要怎麽做呢?是不是也早就埋下了暗線?

寄娘拿出一個戲本子:“你看這個如何?”

施牧接過細看,發現是一戲本子,這部戲是個喜劇,講的是某朝某代的某個草包王爺,上戰場,在戰場上笑料百出的故事,故事結尾還甚是出人意料,前面的草包突然變精明,砍了真將軍,占了大功勞,大搖大擺回京封功領賞了。

前面觀眾將王爺當傻子,笑得拍桌拍大腿,笑到最後,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,從脊椎骨泛涼。

施牧看著一句句精妙的唱詞,幾乎將每個人物展現得活靈活現,他又感慨又痛心,攬下此事:“交給我,我去讓戲班子排戲。”

“不必了,此事我更合適。”蕭國公大步進來,抽走戲本子一邊看一邊說:“我在家躺了十幾年,每日不是看戲就是逗鳥,京城的戲班子我都熟,這出好戲,我讓他們都排上,立刻各府演出,最後演到信王府去,如何?”

施牧握了握空空的手掌,沒法反駁,看向寄娘。

寄娘點頭:“有勞表兄了。”

蕭國公看向戲本子落款:“十八層?”

寄娘:“十八層地府出來討債的人,信王一看就明白。”

蕭國公笑了一聲:“你是要嚇破他的膽。”

沒幾日,皇家密事傳得風言風語的京城突然又因為一場新戲轟動起來。

實在是日子太苦,大家都想看點高興的,聽說是一場十分好笑的喜劇,許多人家都忍不住喊了戲班子上門唱戲。知情的看了戲心中有揣測,不知情的看得哈哈大笑又脊背生寒。

斷了腿骨的信王在家十分無聊,聽說京城風靡一部新的滑稽戲,就立刻讓人上門唱一場。

唱到一半,他就潑了面前的碗碗筷筷,眼前又仿佛出現那些早就化為白骨的人,站在他面前對著他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各種取笑。

“誰排的戲!?誰排的,啊?”

“回……回王爺……是個不出名的新人……叫‘十八層’……”

“十八層!”信王臉色一青,大白天只覺得渾身發寒。

“裝神弄鬼,給本王將人抓來!”

信王的惱羞成怒出乎滿京城意料,所有人都不明白,信王為什麽突然發瘋全城捉拿“十八層”一個排戲的人。但很快大家就聯想到了十八層寫的唯一一部滑稽戲,那個草包王爺……

寄娘真是沒想到信王會如此配合,不過看了半場戲就發瘋了,她手中好幾套繼續刺激他的方案都沒用上:“原來這編戲本子如此神用,倒讓我也想給陛下萬歲來一出好戲了。”

施牧哼著那幾句經典的曲兒,聞言笑:“好啊,我給無灸ツ,無拘聰繁咀傭際瞧娌牛好多詞讓人念著口齒生香。”

信王在京城發瘋,他們在京郊給皇帝陛下編戲曲。

有禦史看不下去了,大朝會上參了信王一本,直接說他行事瘋癲,難免讓人以為是被一個小小戲本子戳中心虛之事,請陛下下旨斥責阻止。

皇帝看著一個個站出來附議的大臣,突然發現,不知道什麽時候起,滿朝文武,能幹的官員的確多了,但是不聽話沒眼色還敢頂撞自己的官員也多了,剩下左右丞相卻是兩個人精,不是他能隨意掌控的主兒。

然而越阻止信王,信王越覺得一定是有人針對他,他第一懷疑的就是當年殘留的趙家舊部。

於是他直接去兵部翻名冊,誓要找出暗中之人,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。

信王行事極其霸道,兵部尚書看著被強行翻閱的檔案氣得找皇帝告狀,皇帝倒是希望信王發瘋有結果,他自己最近也心慌意亂預感不祥,因此並無反應。

兵部尚書無奈,只好派官員跟在信王身後,他翻亂什麽,小官就整理回去。

信王曾經在趙建炎的部隊裏,雖然貪生怕死卻認識很多人,他又是所有事件的親歷者,連作假的檔案他都參與了,所以他找東西那是有的放矢。

自然,跟在他身後的人也精準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
當年所謂被貪汙的軍餉去哪了?名冊賬本都有了眉目。

信王才走兩日,兵部尚書上奏了整理檔案庫發現的驚天秘事。

當年趙建炎虛設人頭貪汙軍餉的事,居然有蹊蹺!證據是,信王翻出來的那些名冊,兵部整理時發現,都有被人重新謄抄的痕跡,這些人頭雖然和當年案件是對上了,但是和最早征兵登記的名冊卻對不上,所有人員都被打亂了,本該是趙建炎軍隊的人,很多被莫名編入其他軍隊。比如趙建炎某一支隊有百人,造假後被改成一百人,兩百人被移到魏南軍名冊裏。當年因此定罪趙建炎吃空餉,還將本該他們百人的軍餉,劃了分之二給魏南軍,“撥亂反正”。

那麽多年過去,誰還記得這些人,軍中將士都換了好幾茬了。

但是信王記得,他還記得被打亂的人去了哪本名冊上,他認為是這些舊部回來報覆他,所以找得準確無誤,一個都不漏。

兵部尚書看著這樣的信王,忍不住和身邊人感慨:“真是和戲文裏唱得一樣,這信王草包時一無是處,用壞心思時卻精明得嚇人。”

隨著軍餉案爆發,早就影影綽綽有了痕跡的趙家謀逆案再也遮掩不住了,再次被提到明面上。

只不過,這一次,六成文武官員都認為,當年是錯案冤案。

眾臣齊齊下跪,懇請陛下重查趙建炎案。

皇帝被氣得當場仰倒,此後便稱病不肯上朝,不見大臣。

眾臣無奈至極。

寄娘冷笑,拿出了新的戲本,交給蕭國公。

《奪玉》將國家縮小成一個家族,講家族父子爭奪族長之位的故事。父親自視甚高敗壞家業流浪他鄉,年幼兒子努力支撐全家,待重振家業時,成了乞丐的父親正好一路乞討回到家鄉,老父覬覦碩大家產,暗中毒害兒子侵占了兒子打下的新家業。

這一出戲,有的人敢看,有的人不敢看,但是施牧和寄娘這邊的官員帶頭看起來,低調但反覆地看,有人頂風作案,有人便忍不住加入,於是和上一出戲傳遍大街小巷不同,這出戲傳遍了官員內宅。

有人暗中支持,就有人暗中高密。

皇帝很快知道了這件事,氣得真的頭疼起不來身了。

一邊吩咐點香,一邊暴怒喊左右丞相進宮:“朕要看看,這個‘十八層’到底是誰!”

左右丞相卻很為難,這兩年朝廷人員變動極大,朝廷風氣也在點滴改變,直到最近已經蔚然成風難以撼動。

陛下想要任性,如今的朝廷卻很難聽從啊。

皇帝真病了,可是大臣們不信,現在大臣不僅上書重查趙家案件,還上書請求調查先帝之死。

老皇帝氣得要沖出去砍了這些忤逆的大臣!

才起了一個身,又重重倒下去,氣虛得說不出話來,更別說下令砍人了。

左右丞相對視一眼,微微搖頭,皇帝老了,文臣集團卻比過去更加團結了,武將這些年不是荒廢就是因趙家之事對朝廷冷心,兩個捧著父皇的兒子又都廢了,這宮裏宮外,竟然沒人願意捧著皇帝陛下了。

壓倒皇帝最後一根稻草的,是北邊軍隊送來的信。

皇帝一日不同意徹查,他們全軍就後退一裏,不查趙家案,魏北軍就不抵抗燕國一日。

皇帝年輕時被燕國嚇破了膽,那是他一生陰影,聽到這個消息,驚得左手中風無法動彈,強忍著喉間血咬牙切齒地說:“你們、都要、查,那、就、查!”

聖旨一下,司仿佛早有準備,順勢啟動各方調查,一件又一件證據如長著翅膀一般從各處飛來。

哪怕是李汾等多年為此努力的人,看到這一幕都驚詫又熱淚盈眶。

施牧扶著寄娘走出門外:“秋天了,要豐收了。”趙公生前嘔心瀝血為這個國家種下的種子,撒播在每一個熱血魏人心中,哪怕經歷寒冬,到了今日也終於覆蘇發芽,將有收獲了。

寄娘朝著北方,緩緩跪下,向身在北方飲雪嘗風守衛邊疆的將士叩頭。

多謝。

十年過去,多謝不曾忘記趙建炎,多謝這份以身換趙家清白的重恩。

施牧看著她,等到她叩頭後將她小心扶起:“是伯父值得,他是每一位文臣武將心中的最高向往。”

寄娘擡頭看著飛過的大雁:“邊關將士是最難的,所以我算計了一切但從不把他們扯入局中。沒想到,他們寧可丟掉自己最高的責任,將自己陷入大不義,以不抵抗來威脅皇帝。”

施牧也沒想到,文臣用盡智謀,武將用身獻祭,好在,一切都是最好的結果,他們拼盡一切終換來了天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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